车先到安一和季清浅家小区门口，安一想付车费，手被沈司斐攥着还未松开。

　　她挣了下，他偏头看过来。

　　马路上刺亮的路灯照进来一点光，以至于车里并不是很昏暗。

　　季清浅已经拉开车门下去，安一有些急，贺笑非又在他旁边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声音不好太大，安一凑近点压低声音。

　　“松开。”

　　因为她的靠近，鼻息间扑进女孩身上淡淡的果香味，沈司斐有点晕车，难受的胸腔因为这一点像是橘子一样的味道消散些许。

　　他松开攥着她手的手指，安一抽回手去拉车门，脚刚落到地面，后胳膊被拉扯住，她回头看过去。

　　沈司斐眼睛看着她，眼里的漆黑像是深渊引着她陷进去，安一躲闪开，盯着他眼下的那块冷白的皮肤看。

　　沈司斐从兜里拿出一个东西给她。

　　借着微弱的光，安一看清是她的福字吊坠。

　　两人之间再没说话，安一接过来谢也没道，利落关上车门走到车前，她想问司机师傅车费多少，刚弯腰，就听到沈司斐的声音从车后座传来。

　　“师傅走吧。”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时间抬头去寻找他的身影，沈司斐盯着她看，一秒过后，偏着头笑了声。

　　他后靠着座椅，脸被灯光照的像是老旧照片里的虚影，嘴唇微张扯出点笑。

　　痞气四散又勾人。

　　安一被他搞得脑子嗡嗡响，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脸热起来。

　　司机看安一还站在车边，关切开口，“姑娘，往旁边站。”

　　安一下意识退一步，车子发动驶离。

　　空旷的马路，安一缓了几秒才朝季清浅走过去，小姑娘一直在盯着安一看，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眼睛里都闪着光亮。

　　待靠近，季清浅就开口，语气带着揶揄。

　　“不对劲哦姐姐，你和沈司斐。”

　　安一今晚才当着几人的面说要追沈司斐，现在就已经牵手了。

　　她刚在车上偷偷瞄了几眼，安一和沈司斐都一直牵着手，估计直接牵了一路，就没有中途松开过。

　　那她从酒吧里出来看到他们两抱在一起的画面估计也大概率是真的喽。

　　“神速啊！”季清浅感叹。

　　“我还以为沈司斐这种人会很难追很难追。”

　　安一左眼皮跳了下，沈司斐确实不是一般的难靠近，她刚开始从江楠尧那拿到他的联系方式，可谓是费劲了心机才弄的他会在微信回她几句信息。

　　死缠烂打的艰难过程熬过去，后面就容易了点。

　　季清浅凑到她面前，很是八卦，“那你们俩现在就是在谈恋爱吗？”

　　安一看着她一脸好奇心爆棚的表情，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算吧。”

　　沈司斐那句说要谈恋爱的话是真是假她没有肯定的答案。

　　安一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搁在案板上白肚朝上的鱼，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秒被剖开肚子。

　　这种虚无缥缈没有定数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她回去后，不受控制点进跟他的聊天框，两人之间的联系还停留在他那天打语音视频试探她的时间上。

　　安一点开输入框，手指落在按键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犹犹豫豫磨蹭好久，直到眼皮耷拉下来有了困意，安一才挑了个“晚安”的猫咪表情包发过去。

　　她怕自己得不到他的回应会失落会多想，手机关了静音搁在书桌上，倒在床上昏昏睡过去。

　　夜里一点，沈司斐冲了个澡出来，手机屏幕点开，就看到她的这条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他给她的备注名还是某人二字，沈司斐擦了下还在滴着水的头发，坐到沙发上，房间里开着暖气，温热包裹全身。

　　慢悠悠点进她的微信头像，把给她的备注改成安一二字。

　　少年盯着屏幕两三秒，又不自觉想到安一的脸，她的酒窝，他牵住她手后感受到的温软热意。

　　还有，她坦荡迎着他的目光说我只要你，我会一辈子陪着你的样子。

　　只开着一盏昏暗落地灯的房间里，坐在沙发上的人靠在沙发靠背上，湿着的头发有几滴水掉下来落到他的肩上，白T被水打湿紧贴在皮肤上，沈司斐却没管。

　　手机屏幕随时长熄灭又被摁亮，他盯着屏幕的那个晚安的小猫表情看了好久。

　　直到大脑昏沉，眼睛产生疲倦感后，沈司斐再次摁亮快要熄灭的屏幕，轻点指尖输入了两个字。

　　他回了她的消息，在凌晨一点二十分。

　　他说，“好梦”。

　　高考一天天接近，学校甚至放了倒计时的牌子挂在讲台最边上。

　　考试频次多起来，大大小小的测验几乎每一天都有，高三的时间紧到真的不允许安一再分心去想其他事。

　　又是一次月考成绩下来，班里的公告栏贴着新出来的年级大榜。

　　晚自习刚下不久，围在那里看成绩的同学一窝蜂一般多。

　　安一收拾好书包，浑身倦怠，感觉一步路都走不动。

　　桌子上堆放着一摞的复习资料，用红笔标记了很多知识点的卷子看起来有些凌乱散放在一边。

　　她往后靠，将脑袋搁在后桌同学把书累堆到一起的小山上，头顶的灯管灯光刺亮，眼睛受不了这样直视的强光照，她闭上眼睛。

　　视网膜里很快印出一片鲜红的血色背景。

　　围在一起的同学在讨论自己的成绩上升或下降，隐隐为自己能否考上理想的大学而担忧。

　　也有从教室后面传来的很压抑的哭声，成绩不理想，心情压抑很容易情绪崩盘。

　　大家都很累，又谁都没说要放弃。

　　安一深深叹息，睁开眼睛起身。

　　坐在最后排的女生躲在角落里，身体背着大家掉眼泪，有好朋友上去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安一收回视线，从班里前门出去的时候看了眼大榜。

　　她的成绩一直算稳，数学成绩虽然一点点在提升，但进步幅度太小，总是会拖后腿。

　　冬夜的风刺骨的冷，走廊上的同学都离开的差不多了，几个教室熄了灯，走廊昏暗，安一扶着扶手下楼梯。

　　心累的呼吸都缓慢。

　　眼睛因为过度使用的原因酸胀干涩，她去拿放在书包侧边的眼药水却发现已经空了瓶。

　　心情更低沉。

　　出了校门，昏黄路灯的街道，还有几个水果摊停着。

　　安一推车单车往前走，过了十字路口，车子停到一家便利店门口走进去。

　　她垂着脑袋，没有注意到便利店落地橱窗里小桌子上坐着的人。

　　他看到了她。

　　她到冷饮的柜子里拿了两瓶矿泉水，手指捏着瓶身，冰凉的触感贴近皮肤，激的大脑清醒了点。

　　安一往面包区走，想着顺手把自己和季清浅的早餐带上，绕过几个货架，终于在靠窗的货架找到了面包。

　　她弯着腰去看牌子，季清浅喜欢的草莓果酱面包被放在最底层的货架上，安一干脆蹲下来。

　　她挑着面包，却感觉到一股落在自己身上强烈的视线，安一偏过脑袋，蹲着的原因，视线压低看到一双白球鞋，视线上移，是熟悉的一高的校服裤，黑色上衣，以及那张她很熟悉的脸。

　　安一盯着他看，因为突然在这遇到他的原因，眼睛睁大，实在有些惊讶。

　　她看着坐在高脚凳上手里还举着一桶冒着热气泡面的沈司斐，张了张口。

　　“你怎么在这？”

　　上次酒吧见过后，到现在两人已经有近两周的时间没见。

　　安一每天两点一线，忙的喘口气的时间都难寻，也就没有再去找沈司斐跟他特意见面。

　　现在倒是挺巧，能在这遇见。

　　沈司斐斜着身子看她，听到她的话，有些好笑。

　　泡面被他搁桌子上，欠揍的语气又扑过来，“我怎么不能在这了？”

　　她的问题他不答，反而抛了个问题过来。

　　安一拿了两个面包费力站起来，熟人见面，他旁边还有空位，她决定先歇歇再回家。

　　走到收款的位置结了账，她折回来拉开沈司斐旁边的凳子坐上去。

　　冰冻了很长时间的水实在有些冰牙，但又比咖啡好一点，冰水灌进去喉咙，能让人几秒就清醒很多。

　　安一喝了几口，沈司斐轻啧了声，大冬天喝冰水，倒也挺牛。

　　他转头去吃泡面，安一看着窗外的街道发呆，手撑着脸，闲着的另一只手去撕瓶子上的包装纸。

　　男生吃东西速度很快，沈司斐几下就解决掉泡面，那纸擦了下嘴，把垃圾收拾好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顺带着抽了张湿纸巾擦干净了桌子。

　　安一挑下眉，开口评价，“你倒素质挺高。”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语气，加上安一的眼神，实在有些像是在笑他装模作样。

　　这语气不对劲的话一出来，沈司斐就猜到点什么。

　　他侧过脑袋看她，胳膊肘抵在桌子上，手心撑着脑袋做了跟她一样的姿势，近距离看她。

　　“你消息也挺灵，最近关于我的事听得不少吧？”

　　安一挑眉，视线划过他眉骨上的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下移了点，借着头顶的一盏亮灯，看到他左脸上还未消下去的红印子。

　　“所以，我听到的都是真的？”

　　沈司斐语气淡淡嗯了声。

　　当事人承认，冲击力还是有些大。

　　最近学校的论坛里，一打开全是关于沈司斐的八卦传言，有帖子甚至把他的英烈事迹全列出来。

　　不知真假，但传的沸沸扬扬。

　　说他跟职高的打架，换女朋友速度比西城下雨的频率还高，私生活很乱，脾气不好，月考成绩直接掉了将近一百分，最猖狂的是语文作文直接没写，被叫家长还被他妈在办公室当着老师的面扇了一巴掌。

　　沈司斐直接被扣上西城一高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校霸名号。

　　现在看来，最后传的这个可能是真的。

　　安一没直接问他挨了一巴掌脸疼不疼，现在这个年纪的男生都要面子，她知书达礼所以不问。

　　安一换了个问题。

　　“他们说你短时间内接连谈了十几个女朋友，还跟职高的男生抢校花女友，所以才被打了，这也是真？”

　　她一段完整的话说完，空气凝固几分，肉眼可见的沈司斐的脸冷了下来。

　　安一还在想，他这是不是被戳中心事所以恼羞成怒要爆发的节奏。

　　传言说他打架不要命的狠，脾气不好的一高恶霸被她惹生气了，那她要不要先跑几步保一下命？

　　安一搭在高脚凳上的脚下移落到地面，随时准备走。

　　沈司斐冷着脸盯她看，察觉到她手指勾到塑料袋的小动作，抬起胳膊手落到她的肩上，安一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直接抖了下，差点喊叫出声。

　　对上他的脸，飙脏话的欲望直接高了几个度。

　　沈司斐本来听到从她口里说出来的这些传的爹妈都不认得闲话有些心烦，被安一这动作一引，生气的心直接被压下去一大半。

　　“踩电门了你，抖个什么劲？”

　　她眼睛水汪汪的，一脸惊魂未定，嘴巴动了好几下又没发出一个字。

　　沈司斐猜她是要骂人，但碍着流言蜚语传的太凶，她怕他也揍她。

　　他嘴角漾出点笑，抽回自己的手。

　　“你听到的这些我本人都不知道。”他开口，声音也掺着笑意，嗓音清澈，“我作证，都是假的。”

　　安一看着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钥匙，又转过头来看她，微抬起的手指伸过来轻轻勾住安一搭在桌子上手的尾指。

　　温热的触感一下子传过来，酥酥麻麻过电一样的感觉又在身体的各个角落爆开，安一不自觉握住手。

　　沈司斐没有抽回手，她这一动作弄巧成拙，直接就攥住了他的食指。

　　这直接成她主动要跟他有肢体接触，还怕他离开一样攥着不松手。

　　安一脑子都麻了，沈司斐反过来怕她中途抽回手，手心附到她的手背，骨节清晰的手指弯折握住她的手。

　　他牵住了。

　　她抬头，对方就跟有提前预知的能力一样也看过来，隔着十几厘米的近距离，视线又粘在一起，他眼睛因为笑意弯着，表情不再僵硬，锋芒戾气收敛很多，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温柔？

　　安一眨了几下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学麻了，才会对着沈司斐蹦出“温柔”这两个字来形容他。

　　开玩笑，地球到黑洞的距离都没沈司斐和温柔二字沾边的距离远。

　　他故意把气氛拉着往暧昧的方向走，勾着唇角，眼睛的瞳孔圈着她的身影，简直像是渣男在装深情。

　　安一耳朵嗡嗡响，还是很清晰听到他说，“你男朋友道德底线还是筑的挺高的。”

　　“大可放心。”